父亲的棕榈

Question

父亲的棕榈

Answer 1

老屋后面是缓斜的土坡.坡顶上矗立着一片棕榈林.称之为林,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六七棵棕榈而已,但在父亲眼里已经够蔚然壮观了.\x0d老屋的后窗迎着棕榈林敞开.“窗含西岭千秋雪”,老屋朽旧的后窗里镶嵌着棕榈林永远不变的葱绿.棕榈系常绿乔木,茎呈圆柱形,硕大的叶子呈掌状,裂开的叶片像披针,花黄色,核果长圆形.在热带,棕榈高大,挺拔,雄健.也许是地域、水土和气候的缘故,老屋后坡上的几棵棕榈生得矮小而萎琐.天性爱爬树的孩子也不和棕榈亲昵,对外表丑陋的它们缺乏好感.当然,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,在棕榈身上找不到我们认为弥足珍贵的东西.\x0d小时候,整天吃不饱似的,总是饥肠辘辘.挖蕨根,刨伏苓,是我们每天不可或缺的事情.酸梨树自然而然成了我们的挚爱.酸梨树也生长在老屋的后坡上,和棕榈相隔咫尺.每年春天,在和风细雨一遍遍呼唤与催促下,酸梨树才猛然惊醒似的,那三三两两稀疏的花朵,仿佛迟迟睁开的睡意惺松的眼眸.到春末夏初的时候,在我们太久太急切的期盼中,这些瘦瘦的但洁白无瑕的花朵,终于攥紧了,摇身一变,变成指头大小的酸梨,缀在簇簇绿叶中间.\x0d我们兄妹几个变得雀跃起来,邻家的孩子也按捺不住.往往是这样,在我们的誓死捍卫和邻家孩子的肆意掠夺中,酸梨没来得及成熟便一一落入口腹之中,那又涩又酸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.因为这并不奢华的馈赠,我们对待棕榈和酸梨树有着迥然不同的态度.在早晨微凉的晨曦中,或黄昏暖薰薰的夕晖里,我们可以耐心地为酸梨树捉虫子,可以不厌其烦地为酸梨树除杂草,可以苦苦央求父亲刀下留情,不要将酸梨树恣意横斜的枝桠砍掉……\x0d相隔咫尺的棕榈偶尔也会走进视野,成为我们关注的对象.中秋临近的时候,棕榈结出累累果实,那青灰色长圆形的棕籽虽不能吃,却是游戏时最佳的武器.夜晚,在月光笼罩的旷地里,通常能见到一大群孩子在虚拟的硝烟中追逐,恣意地欢叫.旷地里一片狼藉,横七竖八都是棕籽的残骸.为得到这种最佳武器,我们可以整天在棕榈林里穿逡寻觅,发现了便一拥而上.静谧的棕榈林里腾起一片嘈杂,吵醒了因劳作太累正在憩息的父亲,随着一声短促粗厉的呵斥从屋里传来,大伙慌乱中逃之夭夭.\x0d父亲特别疼爱这几棵棕榈,他不能容忍我们对它的伤害,哪怕一丝一毫.\x0d农闲时节,父亲用薄而弯曲的刀片,将紧裹着棕榈的红褐色棕衣一张一张地剥下来.父亲剥棕衣的时候一副特别小心翼翼的样子,生怕稍有闪失,而且每回剥下三四张便住手.我疑惑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不继续剥下去呢?“棕衣就是棕榈的衣服,剥光了它们怎么过冬呢?”父亲一边回答我,一边注视着刚剥过的那棵棕榈.在渐起的秋风中,棕榈似乎不胜寒意似的,在不易觉察地颤栗.伫立一旁,父亲久久注视的目光是那样深长耐读,其中,蕴含有隐隐的内疚与不安,有请求原谅的意味,有源自肺腑的感激.\x0d也许父亲一生都在企求棕榈原谅,是他剥夺了棕榈赖以御寒的衣物；父亲一生对棕榈满怀感激,在他挑着生活的重担踽踽独行的时候,是棕榈给了力所能及的支撑.给孩子们带来短暂口福的酸梨树怎能和棕榈相比呢?它能换来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酱醋油盐吗?能换来煤油把漫漫长夜点燃点亮吗?在父亲眼里,酸梨树简直毫无用处,它命中注定在劫难逃,因为它的肆意与张扬妨碍了棕榈的生长,父亲最终还是把它狠心砍掉了.我们埋怨父亲,甚至耿耿于怀,直到长大以后感受到了肩上生活担子不堪的重负,才理解了父亲的苦衷.\x0d父亲将棕衣剥下来,然后去夹,翻晒,撕成丝缕.在空旷无边的夜晚,凭借着一点如豆的微弱灯光,父亲开始搓棕绳.我们在一旁看着,倦意漫上来,不知不觉便酣睡了.早晨醒来,我们惊讶地发现,那小山似的满地棕衣变成了数十根棕绳,在早晨阳光照耀下,闪烁着古铜色眩目的光泽.断断续续有人上门求购棕绳,家里开始荡漾起小小的欢乐的涟漪.\x0d一天早晨,早起的父亲像往常一样爬上后坡,来到棕榈林里.父亲的一声惊呼把母亲和我们吓了一跳.我们赶紧上去,发现父亲一脸痛苦和惊惶的表情.原来,不知什么时候一棵棕榈死掉了.死掉的棕榈蔫蔫的,披针一样的叶子失去了往昔的葱绿与锋芒.父亲拿来一把锄头,招呼大家一起动手把棕榈连根挖起并运走.父亲告诉我们其中“奥秘”：一棵棕榈死了,其它的棕榈因为伤心会跟着相继死去的.把这棵棕榈挖起并运走,是不让其它的棕榈为之悲恸欲绝.父亲的话让我浑身颤栗,我从未想过这些草木会有如此丰富的情感,像我们一样相互之间有着太深太沉的牵挂与关怀.我感到无限内疚起来,为自己曾经对棕榈的漠视与伤害.\x0d在以后的日子里,每当我注视这些棕榈的时候,一种敬意从心中油然升起,目光里的东西渐渐多起来,最后变得和父亲注视的目光一模一样.\x0d在以后的日子里,我在脑海中常常产生这样的联想——父亲、母亲和我们几兄妹就是一片小小的棕榈林,和后坡上的棕榈连在一起,浑然一体,在风雨中相濡以沫.1.联系上下文,分别解释第5段和第7段中加点词语“战栗”的含义\x0d3.本文语言清新优美,生动自然.试赏析下面的语句,体会其妙处.\x0d父亲将棕衣剥下来,然后去夹,翻晒,撕成丝缕.在空旷无边的夜晚,凭借着一点如豆的微弱灯光,父亲开始搓棕绳.\x0d父亲、母亲和我们几兄妹就是一片小小的棕榈林,和后坡上的棕榈连在一起,浑然一体,在风雨中相濡以沫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