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读下列文字,回答问题。 带老爸老妈去上网吧 爸爸80岁了,妈妈也有76岁了,今天我带着他们上街,就像40年前他们带着我上街。在这个春日,我像一个家长走在前面,后面跟着两个兴奋的孩子,爸爸手里还拎着他的龙头拐杖,急匆匆的,仿佛当年我牵着他们的衣襟奔一个奇妙的去处。 我们沿街向南,在饭馆、超市、彩扩部、电子游戏厅之间寻寻觅觅。店家纷纷起身,热情招呼问我们要什么,我们笑笑摇头,秘而不宣。遇到一家网吧,关门了,继续往前走。眼看商店已没几家,腿脚也隐隐酸软,爸爸埋怨起来,说是应该向北去。妈妈坚持说这边一定会有的,蹒跚上前问一个店主,网吧在哪里。人家奇怪地睁大眼睛看萧萧白发,你们……上网吧?指指一家小书店,说网吧在二楼。我们进得书店,寻到房角一个楼梯口,没想到里面又窄又深又暗,竟似福尔摩斯侦探小说中的场景。正在惊疑之际,爸爸已经把庞大的身躯塞进了那个楼梯,性急地往上攀登了。我连忙追上去,像在黑暗的洞穴中,一边照顾后面的妈妈,一边不停地仰面朝爸爸喊:“小心,莫慌!慢点儿!慢点儿!……” 这个五一假期,我从郑州回武汉探望父母,只能呆一天。往返乘坐12小时的火车,只呆一天,能做什么!按照惯例,只是与老人说说话,陪他们在校园的湖泊山丘转转,然后留点钱,表表孝心而已。当我推开家门,一眼看见从书房、厨房迎出来的白发双亲,心里的这个踏实舒畅呀,真如醍醐灌顶!爸爸的冠心病显然好了,高声催我快喝煨好的藕汤。可是对不起,我放好行李,鼓鼓勇气说,太忙了,只能呆一天,刚才一下火车就买了明天下午的返程票了。妈妈说,好啊,我的姑娘一年有两天属于我们。春节时,与丈夫一起回来,同样因为忙,也只呆了一天。我知道妈妈最宠女婿,不会怪我们的,不需讨饶。妈妈伸着两个指头,笑意映亮了客厅,映亮了儿女远走高飞的空巢。 晚上闲聊,爸爸妈妈问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外孙,岸已经三个假期没回武汉了。我说他比我还忙,大学毕业到报业网工作,这几天正参与全省经贸洽谈会的报道,在网上发表了好多图片,其中他们那一群网络记者也都露脸儿了呢。说着,我习惯地想去开电脑,让老人在网上见见外孙,忽然意识到,这个家里没有电脑。爸爸早就在长途电话里唠叨,央求岸给他弄一台旧电脑。我问他要电脑干什么,打字?玩游戏?聊天?他说看新闻。爸爸在大学教了几十年党史近代史,至今时事仍是他的最爱,家里两个老人两台电视机,他到客厅看看新闻联播,到卧室看看专题报道,还嫌不够,又想到了上网。 上网吧去!明天带爸爸妈妈上网吧!——脑海中,一束阳光破云而出,仅仅一天的假期,顿时熠熠生辉。 在网吧里,楼梯口突然冒出来两位龙钟老人,犹如羊栏里闯入的灰熊,把网吧小姐吓了一大跳。她连押金也顾不得收了,只催促技工快开电脑。 点开报业网,很快找到了岸在采访的一串工作照。爸爸妈妈的脑袋一齐凑过来,在屏幕上指指点点,昏花老眼近看看远看看,惊叹连连:“看,这就是咱们的外孙吧!”“这个电脑怎么发昏,模糊,这个电脑不好。”“嗯,外孙不简单,采访蛮像回事的。”“他身上挎的这个就是数码照相机吗?”“不行啊,他又长胖了,得催他减肥了。”“头发也太长了,这个样子很时髦吗?”“这些开会的照片,哪些是他拍的?没正经学过,还行啊。”“科技发展不得了,没想到在这里见外孙!好啊,好啊!……” 爸爸妈妈在热闹地说着,全然不知自己的声浪正席卷了整个网吧。我看看周围,陆续进来的网客已散布于电脑丛中,有假日的大学生,也有挺另类的小痞子,而戴耳机的很少。我想提醒一下老人,遵守这种场合的安静规则,却又不忍心打断他们飘摇而脆弱的兴致。而且我感觉到,此时这个网吧的规则好像正在改变。所有网客和网吧小姐,声音喧哗送进他们耳中,但大家没有一句怨言,没有一丝愠色,似乎正在达成一种默契,每个人都静悄悄的,不要干扰(a)了中间的那两个干扰(b)者。 爸爸像一个贪馋的孩子,又要上网看新闻。我点开新浪新闻, 可是在忘戴花镜的爸爸面前,诱人的新闻大餐,未曾不箸便已杯盘狼藉。 我只好把目录一条条念给他听。他面色严肃,犹如一位军帐中的将帅,听着各路情报,遇到重要的几则消息,就让我点开给他念诵。看来,他这个“时事通”,大局早已了然于胸,尤其是国际上重要的争端冲突,来龙去脉已梳理得头头是道。 然而,骄傲的电脑,蛮横的电脑,它要给陌生人一个下马威。 爸爸抖擞精神,在电脑前正襟危坐,要把开机、上网、浏览新闻的程序一股脑学会。然而, 驯顺的鼠标一到爸爸手里,立刻鼠性大发,刁钻欺生,丝毫不听使唤。 仅仅点开桌面的“E”这一道,就让老人栽了。我盯着爸爸握鼠标的右手,压低声音下令:“连击!连击!”可是他的食指用力不是太重就是太散,怎么也连不起来。试着关闭页面,小小的鼠标箭头也不听话,时而“倒踢紫金冠”,时而“凌波微步”,怎么也点不住右上角那个“×”……爸爸慌了手脚,眼神仓皇,焦躁不安。我看着他的无助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要是年轻一些,这不算什么,但现在,这只渴望的手,就在眼前艰辛的挣扎,手指关节僵硬,手背青筋鼓突,还浮现着大大小小的老年斑……它在第80年遭遇了鼠标。 妈妈多年照顾爸爸,平时身手灵活得多,她见爸爸难堪,就自己坐到电脑前试一试。然而也不行。鼠标下的滚动球像一块失控的铁坠,左冲右滑,妈妈脸色发白,握惯钢笔的手颤抖起来。 一切不是一下子能实现的,不是的。 默默地,缓缓地,我把龙头拐杖递到爸爸手里,二个人站起身。 网吧小姐收了计时上网费,轻轻地说:“欢迎你们再来。” 我心中默唤:“岸,给老人电脑吧。” 整个网吧屏声敛息。网客越来越多,却更加安静了。没人抬头,只以一份安静,目送着兴奋与沮丧,目送着这片年轻领地上苍迈的情怀。当爸爸妈妈一步一步走下那个陡窄幽暗的楼梯时,会不会有位网客正在敲出一行字:________。 |